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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透口气

上来透口气

Coming up for Air

乔治·奥威尔

George Orwell

孙仲旭(译)

9787544750226

最开始Vince推荐这本小说的时候,讲到主要内容差不多就是中年男子中年危机,我内心挺抗拒的,觉得自己还没有到要去代入中年男子去读书的程序。没想到看了欲罢不能,感觉好久没有读到有点舍不得读完的小说了,真的觉得好看。回过头要感谢Vince啊。

一方面是写的内容,让我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契合感,虽然时代背景地理位置甚至主人公的家庭背景出生经历和我根本天差地别,但是就是觉得我可以很容易地理解他,他在讲的多多少少正好就是我在想的在感受的一些东西。另一方面是奥威尔的厉害,他可以把一个中年男子的自言自语怨天尤人写得那么不遭人嫌弃,写到读者的心坎里,并且可以把叙事结构和情绪的推动掌握得不紧不慢恰到好处。

第一部,对一切的大揭底大吐槽,家庭孩子老婆、房价、职业霸凌。里面主人公多次强调自己的身材,但是我对主人公的脑补的长相每一章都有点不一样,有时会很明显记得他是肥腻的中年人,有时讲到读书的时候会忘记觉得他是体态正常甚至好看的人。第二部,说一些很朴实的童年回忆,让我心情像被戳中一样低荡了。

我觉得不能一概而论的把整本书考虑为对旧日的追忆,这本书好看的地方在于主人公在描述和经历两个世界,一个是大环境的战争变化的世界,一个是他自己的小家庭、妻子、孩子和他自己作为小孩成长的世界。所以如果单纯地说,他是一个怀念战前的世界观、或者怀念自己儿时的经历,这都是不完整的。但是这两个世界都相当真实,而且就算放到在现在来也是惊人的合适。我最喜欢它的真实,而如果这份真实中最后带有那种《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孩子的希望的意义的话,那就太可悲了。所以我愈加地喜欢这本小说。

好久没有摘录了,下面是一些。

在那里,一切都是由另外一种东西所制成。“人造”,他们是这样叫的。我记得我读到过他们用鱼造香肠,鱼则毫无疑问,是用别的东西所造。我有种感觉我是咬开了现代社会,并发现了它的真实成分。这年头,我们就是这样生活的。一切都是漂亮的、最新潮的,什么都是由别的东西所造。到处都是赛璐珞、橡胶、不锈钢、彻夜不息的弧光灯、头顶上的玻璃屋顶、放着同样调子的收音机。没有植被,水泥覆盖了一切,假甲鱼在“中性”果树下吃着草。当你回到具体问题,认真对待比如香肠这样实打实的东西时,这就是你得到的:塞在橡胶皮里的烂鱼,这种肮脏污秽的炸弹在嘴里迸开来。


老天!说一个人不该为“战前的事”多愁善感又有何用?我的确因为那些而多愁善感,你记得的话,你也会。一点儿没错,当你回想某段时光时,会倾向记住一些愉快的片段,甚至对战争也是这样,然而同样没错的,是那时候人们拥有的一些东西,是如今的我们所缺少的。是什么?只不过他们不觉得前景让人害怕。不是说当时的日子比现在好过,实际上比现在还艰苦。总的说来,人们干活干得更辛苦,过得不如现在舒适,死时也更痛苦。在农场干活的人每天劳动时间长得惊人,一星期才挣十四先令,到头来成了精疲力竭的废人,靠每星期五先令的老年养老金和堂区偶尔发放的半克朗过活。而那种“体面的”贫困则更为难过些。大街那头的小布商小个子沃尔森挣扎几年后终于关门时,他的个人财产是二镑九先令六便士。接着,在得了所谓的“胃病”后,他几乎马上就死了,但医生透露是饥饿所致,不过他总算到最后一刻也不失尊严。制表匠的帮手克林姆普老头是个熟练的工匠,他从小就干这行,一直干了五十年。他得了白内障,不得不进了济贫院。他被带走时,他的几个孙子哭号着。他老婆出去帮人打杂,累死累活地干活,才能一直每星期给他送去一先令作为零用钱。有时能看到令人痛心的事在发生着:小生意如下山般一滑而下,殷实的生意人一天天走向无以为继,最终破产;癌症和肝病一步步将人置于死地;喝醉的丈夫每星期一写下保证不再喝酒,但每星期六又破了戒;女孩因为私生子毁了一辈子;房子里没有浴室,冬天的早晨得把洗脸盆里的冰敲开;偏僻街道在天热时臭气熏天;教堂墓地正好在镇中间,让你没有一天不记着你的归宿将在何处。那么,当时的人们又有什么?一种安全感,即使他们自己都不安全。更准确地说,那是种“明天仍然会继续”的感觉。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将会死掉,而且我想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自己将会破产,但他们不知道各方面的秩序都会改变,不管他们可能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按照他们所知道的继续下去。尽管当时宗教信仰很盛行,但我相信对此影响不大。不错,差不多每个人都上教堂,跟全国别的地方比例差不多——当然,爱尔西和我还上教堂,即使我们当时像牧师所称的,生活在罪恶中,但如果你问那些人他们是否相信人死后仍有生命,他们通常会回答相信。但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人能给我他们真的相信有来世的印象。我觉得人们相信那种事,顶多就跟孩子相信有圣诞老人一样。但那个时期丝毫不差,正处于一个已经成型的时期,当时的世事氛围就跟大象四条腿着地一样稳定,因此像来生这种事情就不重要了。如果你在乎的东西都将继续下去,就会死得很放心。你已经活了一辈子,累了,该去地下了——这就是以前人们的看法。从个体上来说,他们不复存在,然而他们的生活方式将会继续,好的和坏的方面都保持不变。他们感觉不到脚下的大地正在移动。


我敢说,你可能对太阳、月亮都有理由看不顺眼,可是你真的想把它们换掉吗?再说还有孩子,孩子是“纽带”,人们这样说,要么说是个“结”,可就不说是铅球加镣铐。


我想起来了,我还是个小孩子时,所有四十五岁以上的人在我眼里,好像只是老而无用的废物,他们老得几乎没什么区别。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在我眼里,曾经好像比现在看到的这位六十五岁、走路蹒跚的人还要老。老天!我也有四十五岁了,这可把我吓坏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那些事情重要吗?我要告诉你,我在下宾菲尔德的逗留已经给了我教训,也就是:那都是要来的。包括所有你已置于脑后的东西,让你害怕不已的东西,那些你告诉自己只是个噩梦,或者发生在国外的事:炸弹,领食物的队伍,胶皮警棍,带刺铁丝网,囚衣,标语,大面孔,从睡房里往外嗒嗒射击的机关枪等等,那都是即将到来的。我知道 —— 反正我当时知道。逃无可逃。你想的话,就跟它对抗吧,要么你把目光转向别处,假装没有看到,要么你也抓把扳手冲出去跟别人一起多少砸些人脸。但是你无法置身事外,那正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