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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齐奥·马拉巴特

Curzio Malaparte

魏怡(译)

978-7-5327-7910-9

这本书讲的是在二战刚结束的时候,意大利刚刚被解放,身为意大利盟军成员的主人公在那不勒斯的见闻,以及他和美国盟军、欧洲社会名流、那不勒斯当地老百姓等人打交道的事情。

紧接在《元素周期表》之后读这一本,太巧了,都是关于作为战败国的意大利人民对二战的反思。区别是《元素周期表》似乎更平铺直叙、平实易懂,而这一本书中的不管是战败的意大利士兵的心态,还是各个不同阶层流派的态度,真的是另一面镜子。我觉得这本比《元素周期表》好很多。

再加上主人公真的是一个奇葩、奇幻、甚至荒诞的存在。他先是会通过接近疯言疯语的大胆偏激的想法来挑战所有人的底线(同性恋共产主义、小孩卖母亲等等),等于是先把黑的说成白的,再来挑战黑色白色本身定义的意义和正确与否;然后他的经历也是感觉有一点荒诞、魔幻的,和他的言行风格很一致。通过主人公的偏激的反复推敲,把战败国对战争的反思很立体地展现出来了,不再是单一的历史教科书式的盖棺定论,而且感觉更真实了。虽然书里的第一人称主人公和作者马拉巴特同名,哪些是作者笔下主人公的想法,哪些是作者自己想表达的,有时候有点分不清。

书的下半本转变成了意识流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具体的情节,全部是一些宏大的梦境般的描写。

下面是一些摘抄和给我的一些启发

我不愿意看到人类为了生计能够灰心丧气到何种程度。比起“瘟疫”,我更喜欢战争,因为当解放来临的时候,“瘟疫”会令我们所有人变得肮脏、堕落、屈辱。所有人,男人、女人、孩子。在解放之前,我们曾经为了不致丧命而斗争和痛苦。如今,我们为了活着而斗争和痛苦。为了不致丧命而战和为了活着而战截然不同。所有人,男人、女人、孩子,为了不致丧命而战的人们依旧保持着他们的尊严,并且骄傲而又极度顽强地捍卫它。人们没有低头屈服。他们躲避到大山和树林里去,生活在山洞里,像狼一样与侵略者斗争。我们为了不致丧命而战。那是一场高贵、庄严、诚实的战斗。女人们不会为了要买口红、丝袜、香烟而把自己的身体投放到黑市上去。她们忍受着饥饿,却不会出售自己,也不会把自己的男人出卖给敌人。她们宁愿看着自己的孩子挨饿,也不会出售自己,更不会出卖自己的男人。只有妓女才把自己卖给敌人。在解放之前,遭受痛苦的欧洲人保持着惊人的尊严。他们昂头战斗。他们为了不致丧命而战。在为了不致丧命而战的时候,人们会绝望地用力抓住所有人类生命活着的、永恒的部分,生命的精华,那也是生命最高贵和最纯洁的部分:尊严、骄傲、自我意识的自由。他们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而战。

然而,在解放之后,人们不得不为了活着而战。为乐活着而战是一个令人耻辱的、可怕的东西,是一个耻辱的需求。仅仅为了活着。仅仅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不再是反抗奴役的斗争。不再是反抗饥饿的斗争。是为了一块面包,为了一点炉火,为了给孩子遮体的一点破布,为了用来睡觉的一点稻草而战。当人们为了活着而战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一个空罐子、一节烟蒂、一块橙子皮、一片从垃圾里拣出来的干面包皮、一块剔过的骨头,所有的一切都具有了巨大和决定性的价值。为了活着,人们会表现出各种形式的怯懦,做出所有可耻和犯罪的行为。为了一块面包,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愿意出售自己的老婆和女儿,愿意玷污自己的母亲,出卖自己的兄弟和朋友,向另外一个男人出售自己的肉体;愿意下跪,在地上爬;给帮助自己填饱肚子的人舔净皮鞋;在鞭子前面卑躬屈膝,微笑着擦干沾污自己脸颊的痰。他们的微笑谦卑又温柔,目光中充满了饥饿的、野兽般的希望,一种惊人的希望。

我更喜欢战争,而不是瘟疫。

这段虽然很啰嗦,老是在重复同样的一些词汇,但是算是在书的很开始的地方就把整本书的中心思想讲得很清楚了。如果把战争(为了不致丧命)和瘟疫(为了活着)放到马斯洛需求层次上来讲的话,应该是不致丧命比活着更低级一点,但是人们却会为了更低级一点的东西做出更高级的举动。这么说来好像有点反直觉,但却一下子解了最近我心中的那个关于笑贫笑娼的疑惑

没有邪恶的存在,就不会有基督,资本主义社会就建立在这种情感之上:假如不存在遭受痛苦的人,也就无法彻底地享受自己的财富和幸福;没有基督教这个借口,资本主义就站不住脚。

这种说法不成立。A与B共存,不代表A的存在依赖于B的存在。但是不管推论,只看结论的话,这个结论似乎成立。并且这个结论,和“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理论和谐统一。

由于厌倦和反感英雄主义,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最后几乎总是落入同性恋的陷阱。他们去当自恋者或者同性恋,只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他们无所畏惧,证明他们超越了偏见和资产阶级的习俗,证明他们确实是自由的,是自由的人,而没有注意到这也是扮演英雄的一种方法!

没想到有那么多共产主义思想的欧洲人、同性恋和共产主义思想联系得那么紧密。作者对同性恋/扎祖(二战后法国的青年爵士音乐迷)带有很大的鄙视和敌意,讲到后面同性恋的生产的仪式,感觉都快赶上邪教了。我一开始不怎么理解,后来我觉得作者讨厌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同性恋/扎祖,而是因为作者觉得是所谓的共产主义定义了同性恋/扎祖。

“这些都可以一笑置之:饥饿、轰炸、枪毙、集中营,一切都可以一笑置之,都是小事一桩,是老掉牙的故事。在欧洲,这些事情我们几世纪之前就经历过了。如今我们已经习惯了。让我们沦落为今天这个样子的并不是这些。”

“那么,是什么让你们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呢?”纪尧姆将军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

“皮。”

“皮?什么皮?”纪尧姆将军说。

“皮,”我低声回答,“我们的皮,这该诅咒的皮。您甚至无法想象为了拯救自己的皮,一个人会如何去做,会变得如何英勇或者无耻。这个,这令人厌恶的皮,您看到啦?从前,人们忍受饥饿和折磨,以及最为恐怖的痛苦,人们会屠杀和丧命,忍受痛苦和令他人痛苦,以便拯救灵魂,拯救自己和他人的灵魂。为了拯救灵魂,人们能够做出最伟大和罪卑鄙的事。不只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也包括他人的灵魂。如今,人们痛苦和令他人痛苦,屠杀和丧命,做出美妙和恐怖的事情,不过不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而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皮。人们自认为是为了自己的灵魂而战斗和痛苦,不过,他们事实上是为了自己的皮而战斗和痛苦,仅仅为了皮。其他的都不重要。今天,人们因为一件如此可怜的东西而成为英雄!为了一件肮脏的东西。人类的皮是一件丑陋的东西。您看。这是件令人厌恶的东西。想想世界上充满了准备为这样的东西牺牲自己生命的英雄。”

点题的对话。

正是从它(狗)那里,而不是从人类、从他们的文化和自负里,我学会了道德是无动机的,是它本身的目的,甚至不要求自己拯救世界(也不要奢求去拯救世界!)、只是永远为它的无私,为它自由的游戏创造新的理由。一个人与一只狗的相遇,永远是两个自由的灵魂,两个高贵的形体,两种无动机的道德的相遇。是所有相遇中最不求回报和最浪漫的。

我必须坦白,让我决定读这本书的一大原因是封面内页的作者头像是一张他抱着一只狗裹在自己的大衣里的照片。

不仅在意大利,而是在整个欧洲,在盟军向希特勒的德国发起的战争中,一场残酷的内战开始像肿瘤一样扩散。为了将欧洲从德国的枷锁中解放出来,波兰人杀死波兰人,希腊人杀死希腊人,法国人杀死法国人,罗马尼亚人杀死罗马尼亚人,南斯拉夫人杀死南斯拉夫人。在意大利,那些站在德国人一边的意大利人不向盟军士兵开枪,而是向站在盟军一边的意大利人开枪。同样的,站在盟军一边的意大利人不向德国士兵开枪,而是向站在德国人一边的意大利人开枪。当盟军战士为了将意大利从德国人手中解放出来而流血牺牲的时候,我们意大利人却在自相残杀。

还真的像是议论文的套路一样,临近书结尾的地方,还提了一个关于共产党的片段。作为战胜方的共产党少年在挑衅屠杀闲赋的法西斯少年,又加入了一个新的立场方。